我出生时就住在平房,那种只有一层的自建房,四壁全是灰色的,水泥建的。巷子里的路一直不好走。出了巷子就是用白色油漆涂满的水泥柱子形成的高墙,只不过有缝隙,从缝隙中看过去,就是铁道。但是下雨天路不好走,坑坑洼洼,全是水。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裤脚和屁股总是会湿,黏在腿上,难受极了。那破路不下雨也不好走。老式绿皮火车每天轰隆隆的,不断的经过。路突然有一天就开始修了,很快就修好。顺着路往前走,就是烧烤摊,烤串儿的阿姨挺和蔼的。“小文,要不要来尝尝阿姨今天刚烤的串儿?”那个阿姨经常这么问。我摇头,然后说我不吃。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吃,只是家里不让,妈妈若是看见我伸手去吃了,还会狠狠地拍我的手,让我不要去拿。我很喜欢这里。岑家,其实也不能叫家,只是个小平房,有两间屋子,一间卧室,一间客厅,客厅又用帘子隔开成两个空间,小的地方放杂物和我的玩具,满当当的,大的就是吃饭的地方。我那时候觉得幸福极了,一家三口记在一张双人木板床上,看着在电视柜上的老电视,时不时还发出滋滋的声音。记得三岁生日是最幸福的时候。一碗面和一个小蛋糕就能满足我,还拍了张照片,照片拍的很好看,生动的和现在的我不像同一个人。为了二胎,他们带着我搬家了,搬到了公寓里,一个比那个平房更大的更精致的房子里。客厅很大,但再也没有放玩具的地方。在那个新家里吃的第一顿饭,是在客厅里面。家具还没到,所以煤气灶放在地上,然后吃的粥。我想像不出来记忆里的味道。油漆味很重的粥,大概是因为公寓新建的吧。搬了家,他们吵架的次数增多了。偶尔他们带着我去上班,回来时也会买玩具给我,但又在我的面前吵架,甚至动手。爸爸并不是一个暴躁的人,却会在吵架的时候把桌子上的菜全部扫到地上。劈里啪啦是瓷盘破碎的声音。妈妈的嘴也不留情,说着让爸爸去死,没本事,然后又自顾自的哭起来。我不理解,而且在他们面前无动于衷,自顾自地玩玩具。爸爸大声呵斥着,妈妈的眼泪在眼眶流转,直至落下。我不懂他们为什么总要吵架,一些小事让关系破裂,和好之后生了嫌隙,表面还要装作一副我们没吵架的和睦样子。爸爸或许有些悲怨的看着我,说着腿狠狠踢向我手里的玩具,“不许玩了!”或许是语气太过恶劣,我呜咽出了声。“哭什么哭?还不都是因为你。”这一切在我眼里都有些莫名其妙。他们像变了一个人。我也很喜欢去别人家玩,但总被妈妈嫌恶,然后指着脑袋骂我,当时还听不懂,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。从此再也没去过别的小朋友家。我也老是生病,也是她说的,花了很多钱,所以我干什么应该全都听她的,我也随口就应了。母亲曾经问我:“你是想再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?”我回答了弟弟。她问我为什么,我不回答。他们所期望的本就是一个男孩。男孩似乎可以让他们拥有一切想要的声威和面子,因为我就是男孩。母亲又说不怕弟弟抢走你的东西吗,我摇了摇头。没必要担心这些,我心想。其实弟弟妹妹都无所谓。若是个弟弟,结果自然是最好的,不仅能少了不必要的争吵,还能缓和一下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。他们是幸运的,二胎是个男孩。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好,还是在我小学毕业之后才知道的。他们天天说我要去医院,发烧要烧上一周,病生的重了些,还会咳血,要歇好几个月,每天都要哭,哭的稀里哗啦的。其实我一点记忆都没有,前面这些全是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的,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。梦到这里就结束了,平淡且无聊至极。岑覃许已经醒了,电脑搭在腿上,头发耷拉下来,刘海遮住眼睛。我有点头疼,“冷。”许是已经秋天的缘故,加上我在岑覃许的囚禁下衣服穿的更少,发烧了。幸好是周末。“房子在哪?”“我给你写一下。”我晕的不行,拿着笔的手还有些抖。“你租的房子钥匙给我,我去把衣服拿过来,我的衣服也没多少,刚好放我衣柜里。”岑覃许话多的像老妈子。“在我的包里,你找找吧。”我迷瞪的声音有些小,没想到他耳朵那么好,这都听得到。“知道了,好好休息。”他给我掖了被子,想要被子裹紧一点我,随后又说道,“生病了,就别想着跑了。”我自然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。我也没和他废话,“我这个样子像是能走的了的吗?”岑覃许表情看得出来的不信任。没想到我的信用在他眼里如此之低,仿佛他出门之后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一样。但真的好累。身体好酸,嗓子也像刀喇过一样。感觉过了很久,隐约听到敲门声,没敲几下,就醒了。揉揉眼睛,下床穿上衣服,套上裤子,尝试从床走到门口,铁链长度刚好。岑覃许这死玩意准备的还真完美,我在心里暗骂。“岑覃许你在家没?”声音从门口传来,又敲了两下门。我强撑开了门,开衫浅浅遮住左手腕上的手铐,“有什么事吗?他现在不在家。”门口站着一个男生,带着口罩,还有些气喘吁吁,看样子是急忙赶过来的。避免被发现手上的手铐,我只开了半边门,露出一半身子。“我是他的同学——今天说好要一起小组作业来着,他人没来,刚好约的咖啡馆就在这附近,我就过来找他了。”似乎是见我不太信的样子,还特地解释了一下。“噢噢,我是他哥哥,外面有点冷,要不要进来坐——”话还没说完,就看见岑覃许站在那人的身后。“不用。”疏离的语气我一听就知道是谁。岑覃许一只手按住门边,让我开不了门,另一只手拿着我的衣服,还挺大一包,应该是把我的衣服都拿过来了。岑覃许强硬的态度依旧是那么令人讨厌,那个男生好像是习惯了,眉眼弯了弯,好像是在笑。他将装衣服的包给我,又把我的头按进屋里,让我赶快休息,随后门重重关上。那两人就在门外悄咪咪说着什么,我耳朵贴在门上,偷听他们讲话。“还没到时间,你来干什么?”岑覃许的嗓音低沉,语气有些不悦。“来做小组作业,没想到你家还有人。”“没有下次。”然后门开了,搞得我很尴尬。随后门被关上,没让那人进来。不知怎么的,岑覃许表情有些僵硬,“你很想和那个人说话吗?”“没.....没啊,毕竟客人么,是吧。”说完,他把我手上的手铐解开,然后开门。手铐解开果然舒服多了。“你进来吧,没有下次。”岑覃许很不情愿的打开门。跟在后面的男生摘下口罩,是一张看起来很阳光的面孔。“哥哥好,我是岑覃许的同学,我叫江清。”岑覃许皱眉,不满道,“不许叫哥哥。”我连忙捂住他的嘴,”没事,怎么叫都行——我叫岑毓文,你别太拘谨。“江清有些自来熟甚至还有点粗神经,情绪相当稳定,相处起来很舒服。“今天只需要完成理论部分,所以只有两个人——毓文哥,我可以在这儿吗?”江清在餐桌面前请求。我本就不喜欢拒绝,就答应了,“行,那我先回房间了,你俩先完成作业吧。”我替岑覃许回答之后识趣地走进卧室,躺在床上,又很快睡过去。醒来天已经黑了,客厅传来一阵香气。带肉味的。我顺着香味便坐下了,“江清他走了?”“哥,吃饭吧。”岑覃许盛好一碗粥,放在我面前,他回避了这个问题。臭小子。“哦。”我看着他手里的馒头,“你就吃这个?”他点头。“你要死啊?长身体呢就吃馒头?为了省钱也得有个度吧。”我习惯的唠叨。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,甚至早就比自己高半个头,撇撇嘴。还不如不说。岑覃许亲了我一下,继续吃。“你丫又占我便宜!”他好像很喜欢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,低着头浅笑着。岑覃许生来就好看,笑起来恍若那皎月明星一般生动。我伸手捏他的脸,像是抻面一样。“别动,好好吃饭。”他冷声道,我油盐不进,继续捏他,“再动我喂你吃。”“不搞你了,我自己吃。”我低头喝粥,一句话都不说。“你租的房子给你退了,那里的东西过两天我给你拿过来,工作你得去。”这是岑覃许想了两天的结果,“但是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回来,这里离你公司很近,走路五分钟就到了。”“不许跑,你只能住我这里。”他定定的看着我,再次警告。好像那天把我抓走差点被操死那天的眼神一样狠。“帮你请了一周假,用你的手机。”全勤奖没了,在实习之后老板估计不会要我了,我心里祈祷老板别炒我鱿鱼。“你还安排的真周到,真烦人。”我嘀咕着。岑覃许真的很唠叨。但我宁愿被他管着。岑覃许比我亲爹还像亲爹。